
每日優鮮的 “解散奇景”

上一秒期待發薪,下一秒被逼 “畢業”。那個入局最早、曾被資本追捧的每日優鮮,倒在了生鮮電商決戰前夜。前置倉被認為是導致這場 “悲劇” 的原罪,精於計算的徐正或是背後隱形推手。
作者 | 張超 編輯 | 羅麗娟
收到辦公專用飛書賬號被註銷的提示,李曉腦子是懵的,心也涼了,第一反應是:“被背叛了。”
雖然已經陸續有同事表示,飛書賬號、郵箱、內網等辦公軟件登陸失敗,但作為一名 HR 總監,李曉沒想到自己的賬號也被註銷得那麼快。
甚至,他上一秒還在與同事溝通,想着應該如何應對公司突發危機,如何解決公司拖欠的薪資和離職辦理等問題。但當李曉都 “自身難保” 的時候,他內心滿是氣憤和不平,難以置信。
或許這也是受波及的約 700 位每日優鮮員工至今都無法理解的事情。據悉,當前公司餘下在職人數不足百人。
2021 年,每日優鮮以 “社區零售數字化第一股” 的身份登陸納斯達克,IPO 募資額約 3 億美元,市值突破 32 億美元。在上市儀式上,每日優鮮創始人、董事長兼 CEO 徐正提出了 “(前置倉即時零售 + 智慧菜場)x 零售雲” 的發展思路,目標是成為 “中國最大的社區零售數字化平台”。
上市即巔峯,説的就是每日優鮮了。
從 2021 年底起,拖欠貨款、供應商斷貨、資金鍊斷裂、大規模裁員等負面消息頻頻糾纏每日優鮮,儘管公司多次否認,將對業務及組織的調整解釋為 “為實現盈利目標”,但投資人似乎已經失去信心。
每日優鮮上市後股價一路下跌,尤其 2022 年,公司連續兩次收到納斯達克退市警示,截至 8 月 1 日,每日優鮮股價僅為 0.10 美元,較 13 美元/股的發行價縮水逾 99%,當前總市值僅餘約 2650 萬美元。

每日優鮮股價走勢
而此次大批員工被 “強制停薪停職” 事件,徹底揭開了這家昔日生鮮巨頭的遮羞布,將其經營不善、拖欠薪酬等問題暴露在了大眾面前,期間甚至傳出公司創始人徐正 “跑路” 消息。
從中國生鮮電商 “前置倉” 模式首創者,到陷入資金缺口和信任危機,那個入局最早、曾被資本追捧的每日優鮮還是倒在了決戰前夜,連帶着前置倉模式再受質疑。
生鮮電商風口過去,剩下一地雞毛。
“噩夢” 的開始
7 月 28 日,是每日優鮮原計劃的發薪日,卻沒想成了數百名員工 “噩夢” 的開始。
按照慣例,公司應該在每月 10 日發放上月薪資,但在 7 月 10 日,HR 突然通知推遲至 28 日發放 6 月薪資。這似乎是每日優鮮危機爆發的前兆,只不過,沒有人想到危機來得這麼快。
身為 HR,李曉獲取信息往往比其他同事更早一步,但在此時卻成為了最後接收通知的人。
7 月 28 日下午,李曉被告知 2 點整開會,要求協調相關部門人員參加。
“在此之前的所有時間裏,我沒有收到任何信息。作為一名 HR 總監,我覺得這很不合理。” 李曉第一時間並不理解公司的意圖,也不清楚會議內容,只是按照指示迅速聯繫了相關部門參會。
這場由業務負責人告知公司情況、HR 交代後續安排的會議,僅僅持續了二十分鐘左右,大致意思就三個:
1、由於投資款沒有按時到賬,現金流出現問題,公司無法持續經營,工作到 7 月 28 日止;
2、6 月和 7 月薪資仍然無法支付,需要等待融資或者資產變現,具體何時發,無人知曉;
3、5 月至 7 月社保公司會盡力優先給大家補上,8 月份開始需員工自己接手。
突如其來的消息 “砸懵” 了所有參會員工。原本的 “發薪日” 變為 “畢業日”,不僅沒有 “畢業補償”,甚至連應有的薪酬和社保也很難拿到。
“徐總(徐正)本來可以很好地處理這件事,卻給大家造成了傷害。起碼公司負責人應該站出來把情況説清楚,而不是隻讓 HR 和一些業務負責人來開一個 20 多分鐘的線上會,” 在每日優鮮工作兩年多的王毅,也對公司這次的做法非常失望,認為一份裁員或是破產倒閉的通知説明都沒有,這樣的 “被畢業” 方式太過潦草,“企業家還是應該有一些擔當”。
王毅原計劃近期離職,在此之前還能帶薪休假幾天。如今事情發生後,他不但沒法兒休假,離職證明難辦,還得操心過去三個月的社保和兩個月的薪資。
李曉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方式,對高管層的做法更無法理解,“不只是我們普通員工受影響,一些孕期女員工的權益也可能沒法兒保障,她們的社保恐怕都無法繳納。”
這場會議結束後僅 20 多分鐘,有員工陸續發現自己的辦公賬號被封禁,很快李曉也發現,其在公司的各類工作賬號也未能倖免,甚至沒有人告知他們會議上承諾的內容將如何落實、後續員工薪酬和社保又將怎樣解決。
7 月 28 日當晚,已經有不少員工決定採取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權益,自發組織的 “強辭維權羣” 中人數已經超過 400 人,近幾天人數還在持續上升。
一位熟悉公司情況的員工告訴全天候科技,每日優鮮去年底人員規模大概在 1400-1500 人左右;今年上半年縮減到了約 1000 人,5 月底應該還有 700 多人,本輪 “強制停薪停職” 後大概只剩幾十人。保守估計,受影響員工數約在 700 人上下。
北京段和段律師事務所管理合夥人陳若劍律師指出,如此大規模的裁員可能已經涉及 “經濟性裁員”,公司依法需要提前徵詢工會意見並向勞動行政部門申報備案,如果沒有經過此類流程可能涉及違法違規行為,員工可以向當地勞動行政部門投訴舉報,要求公司提交裁員方案包括經濟補償方案,這對後續員工維權可能起到一定幫助作用。
蓄謀已久的 “解散”?
等所有人回過神來才發現,這次 “解散” 更像是一場公司高層蓄謀已久的行動。
王毅告訴全天候科技,7 月 28 日所有人應該是到公司辦公,卻在前一天晚上突然收到通知 “週四、週五兩天(28、29 日),全員居家辦公”,理由是 “收到員工反饋空氣質量問題,辦公區關門門窗做封閉空氣治理”。
“當時很多員工私下交流,認為可能是第二天不能發工資。但我通過私人渠道瞭解到,公司是有資金的,即便晚兩三天,但應該可以發。” 因此王毅當下並未受到此消息影響,甚至還安撫起了其他員工。
如今看來,王毅是過於樂觀了,居家辦公的理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打了他的臉、刺痛了所有員工的心。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 “728 事件” 前一週,每日優鮮變更了工商信息,對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理事)、經理、監事等重要崗位信息均進行了調整。
天眼查顯示,7 月 18 日,每日優鮮原法定代表人曾斌卸任,CEO 徐正、原 CFO 王珺等管理層也退出 “主要人員”,新增孫玉英為法定代表人、執行董事、經理。

北京每日優鮮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工商變更
當時每日優鮮方面給出的解釋是,“為了提高公司運營效率,公司對法定代表人和高管進行了變更。這些變更符合公司法及相關章程的規定,且對公司運營沒有影響。”
但全天候科技從內部人士處瞭解到,公司核心管理團隊只有 6 人,分別是創始人兼 CEO 徐正,聯合創始人曾斌,商品負責人肖運貴,門店負責人李霜,零售雲負責人袁林和智慧菜場負責人郭琦。其中並沒有名叫 “孫玉英” 的人,如今核心團隊也未有一人登記在每日優鮮工商信息 “主要人員” 欄上。
該內部人士還透露,7 月 26 日,高層就以 “怕與供應商發生衝突”、發生 “衝到樓上搶奪公章等不可控行為”,已經將每日優鮮所有公司的法人主體公章全部轉移出了辦公地點。“但我認為這種行為更大程度是為了提防員工,畢竟供應商已經在樓下待了近一個月,相對還是比較理性的。”
今年早些時候,每日優鮮還與員工變更了勞動合同,將合同甲方從北京每日優鮮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轉為青島每日優鮮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
根據天眼查,前者註冊資本約 31.95 億元,實繳資本 27.86 億元;後者註冊資本 9.30 億美元(約 62.99 億元),實繳資本 0 美元 。兩家公司看似都叫 “每日優鮮”,背後股東也都有每日優鮮香港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但相互之前並沒有直接股權關係。

青島每日優鮮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基本情況
一直缺席説明和會議的徐正,也在事件發生後被曝出 “跑路” 的消息,關於 “徐正已經躲起來了”、“人已跑到香港去了” 的傳聞不斷。
徐正方面堅決否認了這一説法,稱 “我一直在國內,這種謠言太惡毒了吧。”
但前述內部人士表示,“徐正應該不在公司和國內,最後一次見到他在公司是 7 月 25 日,我知道之後他是有離開的行程計劃。” 只不過,最終徐正有沒有離開,目前很難確定。
而據公開信息顯示,徐正早在創業之初就隨父母申請移居到了香港,目前屬於香港公民;其股份全部放在海外離岸信託中,截至 2022 年一季度,每日優鮮的股東里,創始人徐正通過海外離岸信託持有每日優鮮 12.2% 的股份。
目前實控人的身份問題和持股方式,很大程度影響了公司債權人後續的追債難度。由於每日優鮮並沒有發佈 2021 年四季度和 2022 年上半年財報,所以很難了解到公司目前的具體資產情況。但據內部員工透露,此前因裁員引發的勞動仲裁結果顯示,“每日優鮮沒有可被執行的資產”。

此前勞動仲裁結果(圖片來源:網絡)
不法分子還趁機鑽空子,8 月 1 日,一則《關於每日優鮮資金斷鏈無法經營的通知》在網絡上流傳,表面是為供應商處理資金退付問題,實則是虛假信息。徐正對此在朋友圈闢謠:公司近期從未發佈類似公告,大家不要上當受騙。而後,其再次強調 “公司正在積極解決超市業務的用户、員工、供應商應付問題,其他業務保持正常運營”。

徐正否認發佈《關於每日優鮮資金斷鏈無法經營的通知》
確實,對於每日優鮮而言,目前不止是欠着員工薪資、供應商貨款,還有不少消費者的賬户儲值款。
上海某知名紅圈所律師建議,所有債權人都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主張自己的債權,主要途徑包括:第一,向公司高管約談、直接提出訴求;第二,向公司管理層及法定代表人發函,主張訴求;第三,提起勞動仲裁或民事訴訟,在勝訴後申請法院強制執行。勞動仲裁從申請至拿到仲裁裁決通常來説不超過 3 個月;如果通過這些法律途徑,尤其是在民事訴訟執行階段仍執行不到任何財產,或執行到的財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權,則債權人可以依法申請破產清算。
該律師特別提到,在申請破產清算後,破產管理人有義務追回公司財產,如果在破產受理日前一年內對於沒有擔保的債務提供了擔保,這類行為可以撤銷;此外,如果管理人有證據證明公司有關人員存在惡意轉移財產的違法行為,管理人可以提起追收該等財產的衍生訴訟。如果管理人有證據證明徐正為公司的實控人,也可以由破產管理人向法院申請,將其列為企業破產法規定的有關人員範疇,負有配合破產清算的法律義務。配合的義務主要包括:列席債權人會議、接受管理人、法院和債權人的詢問、配合移交其掌握的公司的公章、證照及有關資料和文件。
一言堂式管理藴藏危機
自 2014 年成立至 2021 年上市前,每日優鮮累計融資超百億元,股東陣容十分豪華——騰訊、高盛、中金、老虎基金、浙商創投、青島政府、聯想資本等一眾資本巨頭均在列。
這或許和公司創始人徐正閃亮的履歷背景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別人家的孩子”,是很長一段時間裏徐正給人的印象:15 歲因全國數學奧賽一等獎保送中科大少年班,17 歲校園創業做尋呼機,4 年收穫數學、工商雙學位,畢業後入職世界 500 強。
當普通人還在摸索職場生存規則、為升職加薪加速內卷的時候,28 歲的徐正就成為了聯想中國區最年輕的事業部總經理,每年為集團貢獻超 300 億元銷售收入。
或許是因為從小對數學的熱愛,之後又是數學專業,徐正總是會用數學的思維分析問題,用理論和數字去計算事情,第一時間找到最高效的答案。但工作和業務不是單純的數字計算,也很難拋開人事僅用數學思維解決。
王毅告訴全天候科技,在每日優鮮徐正是説一不二的存在,“只有曾老闆(曾斌)拉得住”,這就導致在他決策之後,執行人員即便不認同,也不敢反駁,往往都是先答應,之後再找其他理由 “拒絕”。
例如,每日優鮮菜市場業務相關人員曾向徐正做業務規劃時,根據計劃運營菜市場數量、支持員工數等測算了成本和收入,卻遭到徐正極大否定;按照徐正的邏輯,是依據收入的 10% 控制成本,然後按照成本計劃開展招工招租、宣傳推廣、物品採購等工作。
邏輯變動以後,單個項目成本可能直接被砍半,遠低於市場平均水平。“實際操作中,這樣的投入很難開展業務。老闆也不會理這些問題,就只是強調成本可控。” 王毅透露,最後往往因為徐正的模型卡着利潤率,基本上沒有人願意參與合作。
“一言堂” 在每日優鮮內部還有個備受爭議的事情:現任財務負責人在試用期就被徐正破格升職加薪。
彼時,前 CFO 王珺已經離開公司,接替出任 CFO 的陳希也有離職之意,公司迫切需要一個新人來頂替 CFO 的位置、負責公司整體的審計工作,入職不到半年、支持每日優鮮零售雲業務的宋文井就成為了這個被選中的 “幸運兒”。
僅在試用期,宋文井就發生了職務變更、工作內容增加等,徐正主導了此次人事調整和加薪。
在李曉看來,這是違規情況,“公司有明確規定在試用期內不能考慮晉升”,因為這意味着一開始與員工談的 offer 存在問題,某種程度上是招聘 “事故”。
除了管理問題之外,激進的擴張或許也是將每日優鮮推入深淵的力量之一。
2021 年,每日優鮮由於業務擴張,從北京酒仙橋搬至望京,租了一間辦公樓裏的四層。那時候正值公司快速爬坡期,招納了大批研發人員,辦公空間被不斷擠壓,每日優鮮立即着手多租了兩層辦公室並進行裝修。
但就在裝修的兩個月裏,市場環境發生了劇烈變化,公司又不得不開始裁員,最終擴租的兩層樓僅短暫使用就被退租,裝修也等於浪費了。
據全天候科技瞭解,每日優鮮在望京的辦公區年租金和水電等基本開支一年高達 2000 萬元左右,遠高於此前酒仙橋的辦公成本。而今年,每日優鮮辦公室從望京搬到了順義,粗略計算,順義的開銷成本一年僅 160-170 萬左右。前後落差巨大。
前置倉再引爭議
每日優鮮危機的爆發,在更多人看來,“前置倉” 是原罪。
所謂 “前置倉” 模式,就是指在貼近社區的地方建立的中小型倉儲配送中心,專為周邊 3 公里左右範圍配送訂單,貨品不由區域中心大倉發送,而是由社區周邊中小門店直接配送。為了實現 30 分鐘達、小時達目標,生鮮電商必須不斷建設新的前置倉,增加覆蓋密度,從而提高履約效率。
需要指出的是,前置倉模式不同於部分生鮮電商的前店後倉模式和傳統零售的大倉大配模式,其最大的特點就是隻承接線上訂單,線下倉不對外開放。
這就決定了前置倉是重資產、重運營的模式,再加上生鮮品類的特殊性,成本開支必然不會低。
每日優鮮內部人士告訴全天候科技,公司的極速達業務一直無法盈利,平均客單價 40-50 元的訂單,會虧損 8-10 元左右;送一單 49 元的訂單,僅門店運營和履約成本就要在 16-17 元,這還是改善效率後的情況。
“所以單量越多,虧損越多,極速達業務月虧損基本都是上億元。” 該內部人士透露。
因此,也有不少人疑惑,同樣作為前置倉代表性企業,叮咚買菜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每日優鮮”?
如今看來,似乎這位對手也未能倖免虧損問題。根據叮咚買菜披露的財報,2022 年一季度淨虧損額達 4.77 億元,而在 2019 年至 2021 年期間累計淨虧損高達 114.8 億元。
困在漩渦之中,生鮮電商們亟需被 “輸血”。而從上市以後,每日優鮮再也沒有新的融資進賬,直到今年 7 月傳出其與山西東輝集團簽訂了戰略投資協議,將獲得後者 2 億元股權投資。
據每日優鮮財報,截至 2021 年第三季度,公司擁有現金及現金等價物 21.72 億元,經營活動現金淨額 6.69 億元。如果按照月虧上億來算,每日優鮮確實已經捉襟見肘,2 億元投資讓公司 “重生” 或是杯水車薪。
但這並不能成為每日優鮮拖欠員工薪資和拖繳社保的理由。王毅從公司相關人員處瞭解到,此前公司賬上還有五六千萬元的資金,國家對互聯網高新企業減免税款也在近期到賬,整體應該是有近一億元的賬款,“不存在發不出工資、無法繳納社保的情況”。
而且受疫情影響,每日優鮮今年二季度銷售有明顯改善,在部分地區銷售的 399 元、599 元保供套餐日均訂單能達到 1 萬左右,平均日流水在 400-500 萬,以此來算,兩個月該部分銷售收入就能有 2 億多元。“即便當時運輸成本很高,但也是有很大利潤空間的,就是不知道公司把錢用到哪裏了。” 王毅稱。
也有人不解,每日優鮮資金鍊緊張早早就有端倪,員工為何直到 “窟窿” 被捅破都沒有離開?
被問及這個問題時,王毅思考了一會兒説:“大家還是相信公司吧。留到最後的還是想跟公司一起扛,想配合着讓業務持續轉起來,好去拿融資。但老闆活生生把親人逼成了仇人。”
李曉也説,因為知道公司很難做大規模和利潤,只能通過控制成本來維持運營。“看着公司裁員,就想着情況能有改善,希望公司現金流有改變。”
可他最後卻被拋棄了,自 “728 事件” 後再也沒能聯繫上公司領導。
(文中李曉、王毅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