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趙明，惶者生存

作者 | 於惠如 編輯 | 羅麗娟

2015 年早春，德國杜塞爾多夫的寒意還未消盡。

一個看似平凡的清晨，在結束十公里晨跑後，趙明像往常一樣拿起手機處理工作郵件。一條信息跳出來：“胡總（時任華為輪值 CEO 胡厚崑）有急事找您，請速回電話。”

這條信息改變了趙明所有既定的軌跡。

回電話前，趙明是華為西歐地區部副總裁，對接 2B 市場；通完電話，他的身份變為榮耀總裁，轉向 2C 業務。

這一年，榮耀成為獨立品牌剛兩年時間，並在獨立首年創下年銷售額增長超 20 倍的紀錄。坊間傳言，榮耀團隊當年的人均年終獎超過 60 萬元。

彼時的中國智能手機市場，蘋果、三星、華為等國際巨頭在主流市場激戰；小米、魅族、OPPO、vivo 等國內新鋭品牌紛紛崛起；樂視、360、格力等大批的 “跨界者” 均高調宣佈要造手機。

趙明所面對的手機市場已是日趨 “血海”。

對於這個任命，趙明的心理也有疑慮。為什麼選他？這是個只能成功的崗位，自己是否具備這個能力？又能給榮耀帶來什麼不同的東西？趙明沒有答案。

不過，在稍作考慮後，他決定接受這個挑戰。

“胡總還調侃説，董事會之前也有猶豫，任總甚至問了一句 ‘趙明能不能放得開？’ 胡總打了包票，‘肯定沒問題。’” 上任後不久，趙明在一個公開場合説。

第二天下午，華為對外公佈了這一人事變動。此後，趙明這名無線老將從幕後走向台前，成為一名公眾人物。

作為榮耀總裁首秀時，趙明便自稱 “笨鳥”，要務實而專注飛向全球市場，拒絕機會主義。

與華為另一位公眾人物餘承東不同，趙明每次公開亮相都保持着 “理工男” 獨有的剋制，“夯實產品、提升技術” 是他在發佈會和媒體採訪中提到最多的詞。

“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趙明在一次媒體採訪中自問自答：“是把一些簡單的招式組合起來，變成很高深的武功，拼的是內功。一個企業創新能力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沉澱。”

“老將” 寫新傳：趕鴨子上架

趙明是 1973 年生人，1998 年研究生畢業後加入華為，成為一名算法工程師。

工作之餘，這名不折不扣的理工男喜歡讀歷史、交朋友、跑步。他曾將《資治通鑑》看了不止一遍，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一天會跑上幾公里。經常和同事朋友坐在一起喝啤酒，除了跟手機圏的大佬級交朋友，他還有不少互聯網圏的朋友。

在華為前 17 年的職業生涯中，“老將” 趙明的職位平均不到兩年就會調整一次，曾在華為多個核心業務崗位任要職——先後擔任過無線產品管理部部長、無線 CDMA & WiMAX 產品線總裁、全球無線解決方案銷售部部長、意大利代表處代表、西歐地區部副總裁等職務，擁有豐富的研發、市場、營銷、海外工作經驗。

但在趙明看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轉身是在 2015 年。

彼時，榮耀的增長速度非常快，在高速發展中解決問題對他來説並非易事。為了加快熟悉友商的玩法，剛上任那段時間，趙明整天抱着手機研究。

上任後的第一次挑戰來自 2015 年的世界移動通信大會（又稱 “巴展”）。

按照計劃，那次巴展，榮耀要發佈榮耀 X2 手機和榮耀路由器兩款新品。在發佈會前一天趕到現場的趙明，臨時被華為終端 CEO 餘承東告知第二天要登台演講。“難以置信，但又沒有退縮的理由。” 趙明形容當時的心情。因為在此之前，趙明從未有過在大眾媒體前演講的經歷。

第二天，趙明被 “趕鴨子上架” 了。亮相前，為了起互聯網範兒，他特意在穿着上下了功夫——脱下西裝外套，摘掉領帶，只穿了一件襯衫，還特意解開了襯衫的第二粒紐扣。

“為這粒紐扣，很多兄弟開了我幾個月的玩笑。” 在後來的一次公開演講中，趙明説。

首次亮相，趙明提到：“榮耀要做一隻移動互聯網時代的 ‘笨鳥’，會務實而專注飛向全球市場，榮耀絕不做等風的機會主義的飛行豬。”

榮耀 7 是趙明上任後發佈的第一款旗艦機，上市後，趙明心情忐忑不安，守在京東的購買頁面下方不停刷新，直到看到好評率達到 98%，才放心。

2015 年 “618” 前夕，榮耀已經做好了贏的充分準備，卻遇到了棘手大麻煩——一部滿載着 17000 多部、價值約 2000 萬元榮耀手機的貨車發生輪胎自燃事故，部分手機受損。

_{榮耀最新發布 Magic3 系列手機}

雖然大部分手機經過檢測後並沒受到影響，質量部門判斷這些手機絕大多數使用兩年後應該沒有問題，但不能 100% 確保全部沒有問題。

怎麼處理這些手機？這個難題擺在了剛上任三個月的趙明面前。最終，趙明決定全部銷燬。“榮耀無論是處於哪個發展階段，品質都應該是第一位的。”

榮耀銷燬手機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圈裏圈外，贏得了好聲譽。那一年 “618”，榮耀超過小米，成為線上銷售冠軍。

“618” 的勝利給榮耀注入了一股神力。2015 年 10 月，榮耀便完成年 50 億美元的銷售目標，提前兩個月完成了當年的 KPI。2015 年全年，榮耀全球發貨 4000 萬台，對比 2014 年增長了 100%，銷售收入 60 億美金。

在一片讚揚聲中，榮耀結束了自己充滿動盪又飛快成長的 2015 年，併成為當年互聯網手機的明星。新掌門人趙明的績效也被打了令人羨慕的 A。

不過當有人誇讚榮耀業績驕人時，趙明總會説：“榮耀總裁這個職位，誰願意幹，我隨時讓位。這不是一個好活。”

趙明明白，榮耀的問題像掩埋在海平面下的冰山，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二次創業：跑向線下和全球化

2016 年，當榮耀信心滿滿的朝着銷售破百億美金的目標前進時，所有的衝突、碰撞、矛盾、問題都集中爆發。

這一年，榮耀遇到了最大的困難——缺少產品，原計劃 2015 年 12 月上市的榮耀 7Plus 因為設計與新雙攝交付衝突，而等了半年時間。在 2015 年 10 月底至 2016 年 4 月底的半年時間裏，榮耀沒有任何新品。

也是在這一年，國內智能手機市場格局發生劇烈變化。OPPO 、vivo 等線下手品牌迅速崛起，互聯網品牌榮耀、小米等遭遇到前所未有的質疑，互聯網模式被唱衰。

在上述背景下，2016 年，榮耀開始自我調整，用輕資產、夥伴通模式朝着線下發力、佈局。同時，榮耀開始在核心商圈、電梯間、公交站等地方做了傳播投放。

這樣的動作，實際上讓榮耀在華為公司內部備受爭議。

為此，這一年的年底盤點，榮耀沒有完成高速增長的 KPI，趙明個人的績效也被打個 B。

儘管成績不如意，但在趙明看來，2016 年底是他來榮耀最安心的一年，因為榮耀有了自己的線下渠道，有了自己的明星產品，有了自己的品牌調性。

“2016 年底，我跟公司領導説：給我打 C 都可以，但絕不容許動我的崗位，我就是賴也要賴在榮耀總裁這個崗位上。因為我相信，2017 年將是榮耀徹底崛起的一年。” 趙明説。

如趙明所料，2017 年，榮耀迎來了真正爆發。

在 2017 年第一季度，榮耀就迎來高光時刻，第三方機構 GFK 公佈的數據顯示，榮耀超越小米，成為互聯網手機第一品牌。這一年，榮耀發佈了有史以來最多的新品。並穩穩佔據了互聯網手機品牌領先位置。

_{圖片來源：壹觀察}

到 2017 年年底，榮耀線上線下的銷售比例已經達到 “五五開”。

趙明卻因此惶恐不安。因為，在高歌猛進時，公司自上而下都會有一種不可靠的警覺，越是在順利的時候，越要考慮潛在的風險。

趙明説，在過去幾年裏，眾多閃亮的名字成為第一後迅速滑落，似乎這個市場上第一是被超越的。“第一對我們毫無意義，第一是負擔，不是資產。我們要説的是榮耀在過程做了什麼，有哪些可以跟行業分享，對行業有借鑑意義。”

在公司內部，趙明會不斷跟員工強調：忘掉那些概念，忘掉所謂的第一，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事。

2017 年 6 月，公司內部宣佈要在海外再造一個榮耀。榮耀的全球化，正是榮耀的二次創業。

彼時，手機行業在海外市場的發展有兩種主流模式：一是靠低價低質衝擊海外，佔領市場。但絕大部分是以犧牲品牌、犧牲口碑甚至以犧牲未來的方式在衝量；二是一些國際成熟巨頭，用步步為營的方式長線佈局。

趙明認為，這兩種模式，都不適合榮耀。榮耀要構建的，是海外內雙引擎的發展模式。聚焦品牌高地，覆蓋人口大國，以美國、歐洲、俄羅斯、非洲、土耳其、印度、印尼等為重點區域，依託獨有的互聯網輕資產模式，在全球手機市場成為 “三年前五” 的品牌。

最後一份工作——新榮耀

在執掌榮耀的第五年，趙明的身份發生了變化——從成熟企業的一名高管變為創業公司的掌門人。

2020 年 11 月 17 日，華為出售榮耀一事塵埃落定。

根據交易雙方公佈的聲明，收購方為深圳市智信新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出售後，華為不再持有新榮耀公司的任何股份，榮耀高層及團隊則保持不變，趙明繼續擔任新榮耀 CEO。

面對這種改變，趙明心中百感交集。

“我曾經説過榮耀是我的最後一份工作，我堅守住了諾言，但沒有想到離開了華為，換了一個身份。” 趙明曾在接受騰訊專訪時説。

在榮耀擔任總裁的五年，趙明帶領榮耀一次次把自己逼到牆角，用不斷 “殺死自己，尋找全新的自己” 的方式贏下一場又一場 “戰爭”。

過去一年，隨着外部環境的變化，榮耀迎來誕生以來最大的危機，因芯片斷供，市場份額最低下滑至 3%。

然而，沒有時間留給趙明傷感，他不斷用行動向外界證明榮耀活過來了。

3 月的最後一天，趙明在社交媒體上向外界公佈了榮耀完成全面整合的消息。在最新的規劃中，榮耀不僅要承載華為手機的使命，瞄準中高端市場，還將打造 1+8 設備的最佳連接和應用。

身份轉變後的趙明也更加開放、從容，儘管要盯產品、定戰略，他也 “見縫插針”，比以往更願意接受媒體採訪，更積極往外界傳遞信息和想法。

未獨立時，趙明在榮耀內部的稱呼是 “明哥”，他喜歡和員工一起喝酒，在新榮耀，這些習慣也被保留了下來。

早前，趙明説自己本不是糾結的人，但在很多產品上卻 “糾結偏執”。在新榮耀，新產品的誕生仍然伴隨着趙明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拷問和糾結。

以最新發布的 Magic3 系列為例，這款產品由榮耀北京技術團隊耗時 8 個多月設計，其中，攝像頭居中設計修改了幾十稿。

在趙明眼裏，榮耀眼下要做的事情包括：打磨極具競爭力的產品，提升研發實力，與線下合作伙伴、消費者更近距離溝通。這些事情雖不一定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卻是需要長遠考量、首要關注的事情，這樣才能確保以後的路走得更健康。

此前，趙明透露，在不遠的將來，榮耀自身也會分化出新的子品牌，承擔原有的 “互聯網” 角色。

8 月 23 日，用户發現，榮耀的這一計劃已經提上日程，榮耀已經在微信上線了一款名為 “星耀商城” 的小程序，簡介顯示，星耀商城為榮耀旗下新零售平台，涵蓋移動辦公、智能家居等場景，是榮耀為專屬 VIP 用户打造萬物互關的智慧新世界。

趙明喜歡長跑，在德國時，經常早上 6 點沿着萊茵河跑十公里。直到今天，他還保留着着長跑的習慣。

“長跑和產品開發有很多共通之處，希望榮耀的發展能如長跑一樣，是長期競爭。” 趙明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