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如何實現共同富裕?高層智囊蔡昉這樣解讀

華爾街見聞
2021.08.16 01:21
port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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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促進和擴大社會性流動,社會福利全覆蓋均等化。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大家上午好!我們發展財富,管理財富,增值財富,歸根到底目的是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這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一個基本要求,所以我圍繞《共同富裕三途》講幾點看法。其實走向共同富裕有多途,我想強調三個途徑,和我們當前面臨的挑戰相關,我們通過這三方面能夠加快共同富裕的推進。

其一,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

要保持經濟增長在合理區間,實現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確定的 2025 和 2030、2035 兩個 GDP 目標,發展是解決中國一切問題的關鍵和基礎。按照潛在增長能力,預測未來想實現兩個目標應該在 15 年裏保持 4.7% 到 4.9% 的速度。按照目前趨勢,根據產品要素、人力資本、生產率等提高的幅度來測算到 2035 年會達到的目標。

從這一點看,第一,“十四五” 結束的時候人均 GDP 可以達到 13000—14000 美元,實現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的第一個目標。2035 年,人均 GDP 會接近於 22000 美元,非常接近所説的進入中等發達國家,但略差一點。未來潛在的能力不是定數,通過改革可以獲得改革紅利。如果通過一些必要的改革提高了潛在增長率,可以在 2025 年實現人均 GDP 比 14000 美元多一些,到了 2035 年人均 GDP 可以接近於 23000 美元,這樣就達到今天葡萄牙人均 GDP 水平,算進入到高收入國家中間這一組的門檻。這是我們必須達到的目標,也是通向共同富裕的一個基礎。

第二,增長要同步。有時候人均 GDP 和人均收入是可以分離的,歷史上 GDP 的增長和居民收入的增長常常是分離的。但黨的十八大以後,我國 GDP 和居民收入的增長就同步性非常強,過去十年左右的時間兩者保持了非常好的同步。只有保持了這個同步,才意味着人均 GDP 的提高可以轉化為居民收入的提高。這是基本,為此要繼續調整國民收入結構,提高居民收入的份額以及勞動報酬的份額。

第三,要分配。黨的十八大以來,基尼係數有所下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也有所下降。但下降幾年後就已平緩,目前基尼係數保持在 0.46 多的水平。但基尼係數不降到 0.4 以下,就不是一個合理的收入分配結構,因此還要繼續努力。但初次分配領域不太可能把收入差距降到這個水平。從 OECD 國家的經驗來看,如果把初次分配後的基尼係數展示在那,發現有的國家在 0.4 以上,有些甚至超過 0.5,如果不標明國家,有人會認為是拉美國家。要想把收入結構改善到合理水平,最終還要藉助再分配的手段。因此,從現在開始已經進入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新發展階段,再分配應該成為越來越重要的手段。而且,很多發達國家的經驗也顯示,經濟增長也好,技術變革也好,全球化也好,都可以做大蛋糕,但都沒有自然而然分好蛋糕的機制,所以再分配手段必須有所訴求。

其二,促進和擴大社會性流動。

這點在黨的十九大已經明確提出,促進社會性流動。它的含義是什麼呢?就是歷史上講流動的時候講的是橫向流動,農民工從原來務農轉移到非農產業、小城鎮、中等城市、大城市、沿海地區,這是橫向。但是在橫向流動中也有縱向,收入提高了,身份、地位也提高了,有些在崗位上獲得了更高的提升。

但是那個時候,第一,教育水平改善速度非常快,有普九,有高校擴招,讓更多的人進入教育序列當中。第二,經濟增長非常快,蛋糕做得非常大。現在我國已經進入中等增長、中高速或者中速的增長時期,勞動力的流動也顯著放慢。在這個時候,應該關注的是向上的流動,縱向的流動就更加重要。如果沒有切實的手段,社會性流動容易變成零合博弈,相當於擠一輛公共汽車,你擠上來我就掉下去,這種現象會發生,也會產生社會衝突。擴大中等收入羣體的關鍵在於社會流動。宏觀來看,每個組都提高是今後必須保障的,不能做到這點就不能擴大中等收入羣體。從微觀上,每個家庭也不斷增加收入,但今後可能會具有零合博弈的性質,有沒有可能一些家庭的收入改善明顯慢於其他家庭,有些從中低收入羣體到次高收入羣體,這是關鍵,也是擴大中等收入羣體的關鍵。

我們提出,應該進入到一個擴大中等收入羣體的倍增計劃,從數量上説,我們完全可以實現這個倍增。我簡單介紹一下:第一個,是脱貧之後的農村低收入羣體。黨的十八大以來,大概有接近 1 億的農村絕對貧困人口脱貧,脱貧以後絕大多數不是貧困人口,但仍是低收入羣體,如何讓他們逐漸進入到中等收入羣體中非常重要。十八大以來在脱貧的人數有近一億人,還有一些反覆脱貧,還有以前的低收入羣體,規模相當龐大,一定是以億來計的人數。按照 OECD 的相對貧困標準,就是居民收入中位數的 50%。按照我們的情況看,2019 年的中位數,農村是 14000 元多一點,它的 50% 就是 7000 元多一點,明顯大幅度低於最低 20% 的家庭。2020 年之後這個情況好多了,但是假設農村還有 30% 的家庭,或者 30% 的人口還處在相對貧困線之下,就意味着這是 1.5 億以上的人口。如何讓這些人口逐漸進入到中等收入羣體呢?數量非常可觀。

第二個倍增是進城的農民工,按照 2020 年平均工資標準,他們是 4500 元多些,當我們説中國有 4 億多中等收入羣體的時候,其實月收入就已經是它的下限了。因此農民工也勉強算得上是中等收入羣體,但是他們沒有得到充分的社會保障,很多基本公共服務的享受也不均等,只有把他變成城市居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等收入羣體,否則的話他是非常不穩定的。去年因為疫情的原因,造成外出農民工和住在城鎮的農民工顯著減少。這部分人如何迅速把他們變成中等收入羣體,意義非常巨大,足以實現倍增計劃。

第三個倍增是讓老年人過上中等生活。人口普查後,老年人口比原來想象得大,老齡化程度比原來想象得程度高,目前 65 歲及以上高達 1.9 億,60 歲以上高達 2.7 億,這是一個龐大的中等羣體後備軍,如何讓老年人過上中等收入生活水平,是我們老有所養的基本要求。同時,這也是共同富裕的需求,是擴大中等收入羣體,保持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一個基本條件。

其三,社會福利全覆蓋均等化。

很多人可能都讀過波特寫的《國家競爭力》,這裏面他講到經濟增長跨越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要素驅動,靠資源和勞動力豐富;第二個階段是投資驅動,配合資源大規模投入資本,可以保持高速增長;第三階段是創新驅動,越來越多的要用技術和生產力提高;第四階段是財富驅動。但是,對波特來説,他説前三個驅動經濟增長是上行的,恰恰到了財富驅動階段,説是經濟增長是減速的,而且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停滯。

因此,對中國來説,我們的核心是把創新驅動和財富驅動緊密結合,讓兩者同時發揮作用。可以簡單地説,中國長期以來,特別是 2012 年以來,制約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是供給側的速度,是我們潛在增長能力。但從現在開始,隨着中國人口越來越接近於零增長,大概在 2025 年之前,我們越來越遭遇到需求側的制約,也就意味着我們面臨雙重製約。按照這個分類,把創新驅動和財富驅動兩個階段和兩類手段結合,就意味着我們在供需兩側同時發力。

到了這個發展階段,現代化不能迴避的就是中國特色的福利國家建設。橫座標是人均 GDP,是發展階段,縱座標相當於福利水平,是政府支出佔 GDP 的比重。大概在人均 GDP 一萬美元到兩萬五千美元期間,社會福利水平從 26% 提高到 36%,提高 10 個百分點。這 10 個百分點就意味着到了 36%,基本就算建成了福利國家。我國政府從現在到 2035 年正處在這個階段上,因此我們必須要真正建立起這個制度。除此之外,建立福利國家也保證了人的基本需求,就可以實現社會政策託底,支撐創造性破壞,否則沒有宏觀層面的支撐就永遠會在微觀層次,去保崗位、保產能、保企業、保產業,最後的結果就是舊的不能出去,低效率的企業不能退出。

有人説福利國家這個詞像是從搖籃到墳墓,有民粹主義的嫌疑,其實不是,國力到達一定發展階段,必然走這個路。我們有中國特色,就是七個 “有所”,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我們既要關注供給側保持潛在增長能力,也要從需求側,從共同富裕入手,去保障消費能力的提升,以實現潛在增長力。

本文為作者在由青島市人民政府主辦、《財經》雜誌和《財經智庫》承辦的 “2021 青島·中國財富論壇” 上的演講整理。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人力資源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農業與農村委員會委員。)

本文來源:新浪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