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first wave of designers unemployed due to AI

AI 技術在圖像生成領域的發展可能導致大量設計師失業。然而,AI 也為普通人提供了設計能力,併為設計師提供了更高的效率和設計上限。根據一份報告,人工智能有可能取代 3 億個崗位,而 80% 的美國人的工作也可能被 AI 替代。在這個技術浪潮中,設計師們必須面對 AI 的存在。有人選擇接受並轉行,也有人對 AI 的濫用和技術倫理問題感到擔憂。設計師的未來仍然存在焦慮和迷茫。
200 多年前,攝影技術剛誕生時,畫家們也是眼睜睜看着照相機攻城略地,法國著名設計師保羅·德拉羅也留下了那句經典的論斷:“從今天起,繪畫死亡了。” 但歷史的車輪呼嘯而過之後,現如今繪畫和攝影仍各安一隅。
當 AI 技術進入圖像生成領域,歷史似乎進入輪迴,大批設計師面臨失業。對大多數設計師而言,離開還是留下,是個生存問題。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一個設計師個體的身上,就是一座山。這是硬幣的一面——殘酷和暴力。
而硬幣的另一面則是——顛覆、平權和擁抱。
“AI 讓很多普通人都有了設計能力,通過精準的描述就可以出一個不錯的藝術作品,它提供的是一個平權的能力;而設計師利用好 AI 的話,就有了效率平權的機會,其設計上限會更高,他們可以依靠 AI 蜕變成超級個體。” 視覺創意平台站酷創始人梁耀明説。
在新的技術浪潮中,無人能置身事外。高盛的一份報告顯示,人工智能可以取代 3 億個崗位,OpenAI 研究人員發佈論文顯示:約 80% 美國人的工作將被 AI 替代。
“學了很多年美術,畫功不如 AI 輸入詞條几十秒就出的畫”。一名美術生感慨,關於未來,他非常焦慮和迷茫,設計師失業送外賣的新聞讓他覺得扎心。不僅如此,在 AI 的高歌猛進中,充斥着許多技術倫理的問題,AI 的確可以提高效率,但也可能被濫用,用於惡搞和抄襲。
“我的工作被 AI 殺死了”
亮哥,大連人,在某電商平台做到了設計總監,兩年前,他離開了。現如今,他在回龍觀開了一家發酵酒館。這個二樓臨街的鋪子約有 50 平方米,租金 25 萬。
從 2022 年初 AI 對設計師帶來的恐慌到現在,很多設計師基本已經接受了 AI 的存在。
亮哥説,“你(AI)要取代我就取代我吧!我不遺憾。” 他 2006 年來的北京,這 16 年做過各式各樣的設計項目。現在開了小酒館,但亮哥覺得自己並沒有告別設計,這個空間內處處是他的設計。
亮哥是 2022 年年初主動從電商平台離開的,在他當時的認知裏,找工作不是一件難事,到了當年 4 月份,他感覺壞的苗頭一點一點出來了,有前同事電話給亮哥,問他公司還招人不?亮哥説他已經離開了。
到了 6 月份的時候,亮哥發現,機會更少了。他的朋友小 SI,某大廠設計總監,她的整個設計師組,十多人集體都被 “ 畢業” 了,這個團隊是國內互聯網行業最古老的設計團隊之一,專注於互聯網的視覺設計、交互設計、用户研究和前端開發的設計團隊。
亮哥在家待不住了,8 月份,他用一個月時間把北京大大小小的博物館都逛了。亮哥打開一些社交軟件和設計師社區,發現半年、一年沒找到工作的設計師比比皆是。亮哥告訴自己,作為一個管理者,他的工作更不好找。
一種悲觀的情緒籠罩了亮哥,他開始擔心自己找不到工作,會離開北京,失業了這事暫時也不能告訴家裏人。“我的媽媽如果知道了,她肯定以為我在北京以後只能穿制服,當保安或者送外賣。” 亮哥調侃。他開始調節心態,讓心安靜下來,不焦慮,心態一定不能崩。
經過一段時間迷茫期和尋找後,亮哥的小酒館開起來了。下午六點開始陸陸續續的來客人,凌晨四點打烊。亮哥談到了酒館客人小胖。小胖告訴亮哥,“回龍觀終於有個精釀了;你可千萬都別黃了,一定要堅持住——對不起,老闆我不太會説話。”
亮哥對小胖這些人印象深刻:“小酒館成了互聯網大廠人吐槽的地方,有人喝着喝着就哭了;有人在擔心自己業務邊緣會被裁員;有人在吐槽公司劣幣驅逐良幣的文化……” 大廠依然像圍城。
亮哥從大廠的圍城走了出來,這家剛開業的小酒館和小酒館的未來,承載着他未來的生活和理想,而關於未來,亮哥現在更多的是平常心。
國泰君安分析師預測,未來五年,或將有 10%-30%的圖片內容由 AI 參與生成。業內人士更願意將 AIGC 視作 “文科生的工業革命”,目前 AI 替代的僅僅是繪畫可以工業化的部分。而 AI 繪畫作為 AIGC 第一個破圈的應用,部分設計師被動從城裏被帶到了城外。
作為大廠 UI 設計師的張鶴,出生於 1989,他是校招進入大廠的,從大廠 “畢業” 後,他本來想找一家小而美的設計公司去上班。
作為過渡,張鶴去了一個朋友開的酒吧,技術入股,幫着做一下品牌和一些周邊產品的開發。在酒吧裏工作了七八個月之後,就離開了。在酒吧的時候,他認識了現在的老闆,這是一家銷售酒的公司,老闆夫妻兩個很欣賞他,覺得在這個直播和短視頻的時代,他們團隊裏需要找一個懂設計的人。
對現在的張鶴來説,收入沒有原來大廠的高,但他比從前開心了很多,對於現狀他是滿意的。“以前在大廠就是螺絲釘,現在他經常需要在國外的網站上找一些原圖,找圖的過程他也很快樂,因為可以看到很多不錯的創意,他自己在畫插畫的過程中也充滿創意。“
“掌握 AI 後我更強大了 ”
“小 SI,AI 來了,我們怎麼辦?”“肯定是擁抱 AI 呀!”
在時代車輪呼嘯而來的時候,主動也好,被動也罷,亮哥和張鶴選擇了離開。而小 SI 的選擇則是跳上這輛車,在她看來,AI 於一個優秀的設計師來説,是挑戰也是機會。離開大廠後,小 SI 做短視頻,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養活自己肯定不是問題,但大富大貴也絕無可能。
小 SI 在廣州美院讀書時,導師常説,“你們沒趕上好年代。上世紀 90 年代,經常有設計師接一筆設計的單就會換 70-80 萬的車,但現在平面設計為什麼衰落了,因為 50 塊錢就可以設計一個名片,設計個菜譜,設計已經模版化,這種模版化可以視為 AI 最早的雛形。“
現在 AI 都已經這麼強大了,對當下的小 SI 來説,她一直在思考的是如何一人成團,重複性的體力性的活 AI 都可以幫你搞定了。
“對於一個設計師來説,她就回到了設計的本質——創意和靈感。” 小 SI 告訴《AI 光年》。
“整個市場上,有競爭力的設計師分為兩類,一類設計師本身就是創意和表達做的非常好;而另一類則是技術能力非常強,包括軟件應用的能力,比如 3D,比如渲染,是實實在在花了時間在作品上的。” 小 SI 闡述。
小 SI 是瀋陽人,大學期間看到廣州看到陳家祠那些精美的雕塑和浮雕,讓她大為震撼,這不就是中國的洛可可和巴洛克嗎?震驚之餘,小 SI 更多的是感慨,“我要是雕刻做到這樣的水平,這樣的工作量,我得累死,一年時間只能雕刻一扇門。”
眾所周知,達芬奇用 4 年畫出了《蒙娜麗莎》,莫奈用 7 年完成了《睡蓮》,宮崎駿則是埋頭耕耘 13 年,才完成了《風之谷》的手稿,而 AI,以其不眠不休的強大效率正在改變着當下的這一切。
小 SI 説,“當下 AI 表現出的融合能力已經超過了行業裏 90% 的從業者,藝術創意裏有很大一部分屬於體力勞動的部分,現在體力勞動這部分 AI 承擔了。”
對有創意的設計師來説,在 AI 的加持下,他們將變得比任何一個時期都強大。
“葉青是國內 TOP 級的設計師,擅長 3D,也喜歡攝影。現在他嘗試用 AI 來出照片,他不斷的用作品挑戰 AI 的極限,一次次迭代中,作品也越來越細緻,後來葉青把照片發到站酷社羣裏,大家感慨,他竟然用 AI 用的這麼好!” 梁耀明告訴《AI 光年》。
梁耀明,視覺創意平台站酷創始人,1978 年出生,廣州人。據悉,全中國有 1800 萬設計師,而目前站酷有 1700 萬註冊用户。梁耀明,曾做過十年平面設計師,而後就職於盛大網絡和貓撲,2006 年創立站酷。
“整個設計行業已經來了一個顛覆性時刻和革命性時刻,現在的這個時代跟以前的 PC 互聯網時期和移動互聯網時期都不太一樣,未來還是非常值得期待的——AI 技術是值得去擁抱的。” 梁耀明説。
梁耀明參與了中國互聯網這麼多年的跌宕起伏,他的人生哲學是 “做人逆流而上,做事順勢而為。” 今年 2 月份,美圖花了 3 億收購了站酷。這樁收購中,梁耀明的着眼點是 “讓設計師利用美圖的 AI 技術能賺到錢。”
“希望站酷能夠幫助設計師掌握新的技術工具,專注於創意或者視覺的呈現。” 美圖創始人吳欣鴻認為,“人都是在變化中去學習成長的,需要善用新的工具。”
於雨是詣想華苒的創始人兼設計總監,高高瘦瘦,扎着馬尾,頗有藝術家氣質。他是法國國立藝術設計學院建築管理碩士,新西蘭奧塔哥大學博士研究生,擅長酒莊、主題公園設計和文化 IP 開發,北京張裕愛斐堡國際酒莊和蘭州絲綢之路主題公園都是於雨的設計作品。
於雨現在開啓了他的第三次創業,他購買了作為電影編劇的哥哥於雷的劇本《火星大戰》,以一個劇本為原始,進行小説、電影、主題公園等 IP 品類的全產業鏈開發。於雨以清華設計團隊為主組織了全球 70 人的 IP 研發團隊,團隊有天文學博士、科幻作家、電影編劇、AI 設計師、主題公園設計與運營等人才。
於雨每天都可以在中途島的社羣裏看到他的設計師工作的進展,這個社羣接入了 midjouney。通過這個 AI 生成平台,於雨不僅提高了工作效率,也節省了很多人員成本。
未來已來,一切剛拉開帷幕
小 SI 現在依然記得,自己當年讀書時候的一個理想,就是 “只要腦子裏有創意,AI 能立馬幫我實現,設計師只需要專注創意就好”,時至今日,在 AI 的加持下,小 SI 已經夢想成真。
事實上,AI 繪畫並不是新生事物。早在上世紀 70 年代,一位名叫哈羅德·科恩的藝術家就已經開始打造電腦程序"AARON",並進行繪畫創作。2008 年,佳士得一場拍賣會還曾以 43.25 萬美元的天價,拍出了一幅粗糙的肖像畫,而這幅畫正是出自 AI 之手。
圖説:佳士得拍賣的第一幅 AI 肖像畫
2022 年,幾個開源社區的工程師製作了一款叫 disco diffusion 的 AI 圖像生成器,AI 繪畫得到了質的飛躍;3 月 midjouney 開始內測 4 月;能生成更精確複合邏輯圖像的 Dalle2 出現 7 月;Stable diffusion 可生成媲美 Dalle2 的高精確度圖像。
Stable Diffusion,它堪稱當今世界最強大的 AI 繪畫模型。Stable Diffusion 成功地解決了細節及效率問題,通過算法迭代將 AI 繪圖的精細度提升到了藝術品級別,並將生產效率提升到了秒級,創作所需的設備門檻也被拉到了民用水準。
事實上,學界早就提出了 Diffusion 模型,它構成市面上所有 AI 生成圖像的底層技術。Stable Diffusion 開源後,行業獲得了關鍵性技術的突破,許多基於 StableDiffusion 模型的應用紛紛入局。
紅杉美國的兩位合夥人 2022 年在一篇題為《Generative AI: A Creative New World》的文章裏寫道:機器開始嘗試創造有意義和美麗的東西,這個新類別被稱為 “生成式 AI(Generative AI)”,這意味着機器正在生成新的東西,而不是分析已經存在的東西。
事實亦的確如此。2022 年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的一項美術比賽上,一等獎竟然頒給了 AI 自動生成的畫作《Théâtre D'opéra Spatial》;無獨有偶,2022 年戛納電影短片節的最佳短片,也頒給了 AI 人工智能生成的作品《THE CROW》(烏鴉)。
當然,技術並不會止於此。伴隨着 2022 年歲末和 2023 年年初 ChatGPT 的橫空出世,AI 繪畫也開始爆發。不僅如此,AI 和大眾之間溝通的鴻溝也在彌合,不論是從平面到視頻,向 AI 發送指令甚至和微信聊天一樣簡單,AI 細節的水平也大大提升。
美圖收購站酷後,梁耀明和吳欣鴻開了很多次的會,他們在商量,如何把一些設計師的能力在美圖的平台上輸出或者做成模版,讓更多美圖的用户能享受到藝術的美感和便利。普通人不動聲色的享受着技術的便利,人人皆是設計師的時代到來。
2023 年 3 月 31 日,陸川接受採訪時表示,“現在,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睡前躺在牀上與 Chat GPT 聊天,讓 AI 幫他畫電影海報。坦率説,AI 用 15 秒出來的效果,比我找專業海報公司做一個月後給過來的那張要強大很多。”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但當下的 AI 也並非盡善盡美。“在與 AI 交流工作過程中,於雨也發現,由於 AI 基於人類已有存量創作作品進行整合再創造,在某些細分領域會有明顯的認知天花板現象,這使得突破式創新受得了一定阻礙。
此外,AI 帶來的這些新生事物亦有爭議之處。目前 AIGC 發展的初期階段,對於 AI 生成的內容著作權屬於誰仍未有明晰的界定。
中國信通院今年發佈的《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IGC)白皮書》指出,隨着 AIGC 應用的不斷拓展,國繞公平、責任、安全的爭議也日益增多,AIGC 在技術算法、企業管理、政策監管方面仍然存在諸多困難和挑戰。
但有一些事情還是改變了。周青豐是資深出版人,2016 年他成立了一家跨界文化公司微言,做出版。周青豐非常重視細節,《浮生六記》這本書找不到合適的封面,他可以等上半年。“後來我終於看到一張滿意的圖,這張圖是 AI 製作的,我付費買了這張 AI 圖片。”
圖片説明:AI 設計的《浮生六記》的封面
這一次,AI 在繪畫領域攻城略地,或許這僅僅是個開始。
“AI 取代人類的工作,這個週期拉長到 5-10 年去看,還是很有意義的,想想互聯網 20 年前互聯網時代來臨的時候,想想第一次工業革命到第二次工業革命,週期拉長之後發現每個人的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工業革命多數人背井離鄉,到城市,再到公司的格子間。其實每一次大的變革本質都一樣。” 愛分析創始人兼 CEO 金建華告訴《AI 光年》。
在這個變革過程中,有的人可能在反抗,有些人在拒絕,他們想保持自己的生活狀態,從每一次的變革歷史證明中可以看出,每個人到最後是不得不擁抱。金建華認為,這個過程中是積極擁抱,還是在焦慮和恐慌不安中接受,本質是大家如何更好的面對這件事情,這是一個可以花 10 到 20 年去研究的課題。
本文作者:薛芳,來源:深網騰訊新聞,原文標題:《第一波因為 AI 失業的設計師|AI 光年》
